文/阿智

　　我記得在【第三情】中的安娜伊絲，她有如貓的眼睛，嬌小而誘人的身軀。
在電影裡，她從一個評論D.H.勞倫斯的中產階級婦人，幻化成一個風情萬種的蕩婦。不僅愛上了文學夥伴亨利米勒，也為米勒的妻子瓊所癡迷。在片中印象至深是她常講的一句話：I feel so pure。這句話語常常浮現在淋漓盡致的雲雨中。在帶領電影討論的時候，學生總是會困惑著問我：搞不懂這ㄧ句話是什麼意思？其實我很為這句話的真摯所感動，導演慧詰地找了個長相似小女孩的演員來詮釋安娜伊絲，說這句話更形貼切。

　　在我對人性的觀察裡，常常覺得性是很好的切入點，也許因為工作的關係，我有很多機會得以窺見眾人的性生活。尤其當我對人性困惑時，觀看他的性生活，往往可以恍然大悟。想想看，在性的世界裡人把衣衫褪去，意味著某種程度的坦誠相對。在人際與文化的世界裡，人總要承擔腳色與責任，擔憂別人觀看我們的目光。但是在性的世界裡，當我們把身上的衣服都扒光，如果還不能放鬆，享受，還要把持著種種防衛以求存活，實在很難想像這樣的人怎麼活下去？這樣的人生不是太過辛苦了嗎？

　　三零年代的巴黎，工業革命之後人逐漸被異化(為資本家的生產工具)，反映在文學藝術上便是對這種現象的極大反彈：浪漫主義、象徵主義、印象派、意識流等等…。此一傳統強調體驗甚於客觀的科學，對人類情感以及無意識的領域有著深刻的追尋。

　　那個年代的巴黎聚集著許許多多的年輕藝術家，流浪到這個藝術之都畫畫與寫作*註一，這股風潮反映出那個時代人心的飢渴。高度的文明讓人容易喪失初心，而在尋覓心靈的路上，藝術家便以他們的生活與創作真誠的實踐著。從美國到巴黎來的亨利米勒就是其中之ㄧ，安娜伊絲也是。

　　他們所使用的工具基本而絕決：性。
這生命中重要的組成成分，也是推動著生命巨輪不可或缺的燃料庫。性在我看來祂最珍貴的地方在於極難於掩飾，容易聚焦於此時此刻，單單覺察身體與情慾的變幻，便可以有許多收穫。而且性也是最粗糙原始的人性荒原，漫遊其中想比就能擺脫文明的束縛。

　　這種質樸在亨利出場的戲便表露無遺，那時候蛋塔剛端上桌，亨利便把焦黃的表皮整片掀走，這個看似無禮卻孩子氣的舉動深深打動安妮依絲，不遠千里前來巴黎的她終於可以擺脫中產階級煩悶的社交，遇到比較有生命力的人。在電影裡，與其說亨利是安妮依絲的情人，不如說是她的同袍。他們對彼此的才華惺惺相惜，也希望促成對方在文壇的地位。他們的競爭也很耐人尋味，除了對於作品風格的爭議之外，情感也周旋在亨利的妻子瓊之間。一場亨利霸道地刪改安妮依絲細膩文本的戲，使她憤起反抗亨利作品的男性霸權，鏗鏘有力的批評讓亨利飽受挫折，轉而使亨利在隨後的性交中倒陽；在情感中安妮依絲看到瓊的脆弱與操弄，這種防衛其實是女性自尊低下所造成，才使瓊想借由別人來榮耀她自己，安妮憐?她，這種情感也點出了亨利剝削女性的冷酷。

　　接下來的一場戲安妮依絲狂奔到街上加入嘉年華的行列，這時候的她已經通過亨利的影響完全地解放，這ㄧ刻她是她自己，ㄧ個純然的自己。沒有被任何東西污染的，勃然散發著生命的自然人。她睜著好奇的眼睛審視著ㄧ切，流浪的女人同時也是自由的女人。就像是片中安妮依絲目睹小偷行竊，趨近時卻看到贓物剎時變成鴿子。在靈性的層次，生命中看似駭人的東西也蘊含著無限的美麗。

【延伸閱讀】
安妮依絲 ：第三情
亨利米勒的作品 ：我一生中的書 色史 巴黎屋頂下 北回歸線
李歐納柯恩 ：美麗失敗者
海明威 ：流動的宴饗

註一：海明威便是在巴黎被琢磨成一個好的作家，譬如他所寫的【流動的宴饗】就是紀錄他在巴黎的寫作歲月。當時即為有名的莎士比亞書店，秉持著支持年輕有才華作家的理念，也捧紅了意識流大師喬伊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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